也談天下第一書

中國人講究修身，書法是最好的工具之一

—1—

要說書法屬魏晉，要說魏晉屬王羲之。

王羲之的《蘭亭序》被稱之為天下第一帖。其真假的異議，反而增添其神秘性。大概神品的第一特性應該是神秘而非其他。且看歷代對其的評價：

惟逸少筆跡道潤，獨擅一家之美，天質自然，豐神蓋代。且其道微而味薄，固常人莫之能學；其理隱而意深，固天下寡于知音。

——張懷瓘《書議》

王字的特點是“窮變化，集大成”。

—— 項穆的《書法雅言》

歷代對其分析評價頗多，我看其他的書法是無為的典范：自然而然發生的，既沒有造作之心的，也沒有雕琢之苦。

后世的臨摹與努力，不會變成王羲之，換言之臨摹與努力都是徒勞的。因為這種無為狀態，和大自然的水流花開，風起鳥鳴是同一性質的東西：天生的自然的東西。

—2—

他首先是一種無為飄逸的生命狀態，其次也是一種無為創作狀態。

據說，當時晉人追求的理想人格是飄逸。在《世說新語》里，無數詞語描寫這一種品格的詞：“放達”“曠達”“高朗”“清遠”“疏放”“狂放”“灑脫”“神明清徹”“卓蘋不羈”“風清素韻”“風韻道邁”“玄韻高絕”“灑散超逸”“放情肆志”“放浪形散”……這些詞都是指超越普通的道德標準而游心于另一個精神世界而言的。

就是這樣的生命狀態造就了王羲之的心靈世界。用莊子的話講就是“游心于淡，合氣于漠，順物自然，而無容私心也”。

而創作狀態呢？唐虞世南在《筆髓論》最后一章《契妙》形容：

欲書之時，當收視返聽，絕慮凝神，心正氣和，則契于妙。心神不止，書則欲斜；志氣不和，字則顛仆。其道同魯廟之器，虛則歌，滿則中，正則沖和之謂也。

這一段文字用了魯廟之器作比喻，乍看很像是儒家的話，和正心誠意中和是一類意思，但再讀下去，分歧分見出來了：

然則字雖有質，跡本無為，稟陰陽而動靜，體萬物以成形，達性通變，其常不主（疑應作“其主不�！保�。故知書道玄妙，必資神遇，不可以力求也；機巧必須心悟，不可以目取也。

所謂“跡本無為”，是說書法的形成是自然的發生。郭象所謂“塊然而生”，沒有目的性的，所以“書道玄妙”。他接下去說：

心悟非心，合于妙也。

創作者要能悟到“非心”，也就是要使心里不存有一個硬性的目的（不可以力求），也沒有表現喜怒哀樂之情（“心正氣和”）。其成功并不在于造型樣式的巧妙（“不可以目取”）,而在于能夠激發哲思層次的共鳴（“必資神遇”）。

這樣的藝術創作當屬哲人智者的活動。

學者心悟于圣道，則書契于無為。

就是在這樣的生命狀態與創作狀態下產生的書法，稱之為天下第一書。

—3—

魏晉的書法，每一個字勾勒出了一個個鮮活的人與事，仿佛穿越了歷史，傳遞了生命不同的體驗。

而除去魏晉，縱觀書帖，你定會感覺五味雜陳，一掃平和中正。看帖之后，順便把各種評帖讀讀，更覺無言以付……中國人講究修身，書法是最好的工具之一。